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宰猪过年文案?

爹从老家打电话来,高兴地说日子已经定,腊月十八要宰过年猪。我们弟兄几个就要在这天早上赶回去帮忙,实在忙不赢的,可以晚些到,但必须得在晚饭前赶到家,一起吃宰猪饭。因为这是我老家那一带传统味很浓的宰猪饭。腊月十八这天早上,我携家人驱车第一个赶到。

   从我记事起,我家的这顿宰猪饭,是过年前最隆重、最喜气的一顿饭。在我的老家,村里家家户户都非常重视这顿代代相传下来的宰猪饭。我对过年最深刻的记忆就是宰猪饭和年夜饭。宰猪,是为过年做准备的,也是为下一年吃肉和吃油做准备的。只要听说宰猪,就意味着过年要到了。无疑,宰猪饭已经成了一个节日。只要是勤劳的人家,年底都能宰一头过年猪。

   我记得,那个时候家家都很穷,一年到头几乎吃不上几顿肉。即使吃得上肉,也是腌制好的腊肉,而新鲜肉是吃不上的。在我们老家,腊肉就是腊月腌制的猪肉的意思。因为平时没有哪家人宰猪,只有临近过年,进入腊月,农村人开始在腊月里挑选一个黄道吉日,请亲朋好友到家里来帮忙宰猪。宰猪这天晚上,要吃宰猪饭。从这天开始,就可以吃到新鲜肉了。有的人家,每天都吃一点,一直吃到过年。三天大年一过完,就不再吃肉,就开始干农活。平时,就只有在过节或请人办事时,才去割一点腊肉来炒了吃。所以农村人有一句话,庄稼人莫念过年,过了年就下田。

   我与弟妹几个早就在盼着过年。一到过年,就意味着能吃上宰猪饭,得吃新鲜肉,而且要一直吃到过年。每到宰猪这一天,我们孩子是最兴奋的,一天到晚都乐得屁颠屁颠的。宰猪时候,学校早已放假,但我们也不睡懒觉,早早地起来,到处跑,到处玩。我爹与请来帮忙宰猪的大人们,开始在屋外院坝土里挖出一个土灶,把早已准备好的干木柴,放进灶里燃着,让火烧得旺旺的,然后在土灶上放一口大铁锅。我妈从水井里挑来清水,把大铁锅倒满,烧着水。爹把平时很不用的一张结实的大木桌子洗干净,放在土灶旁边。

   当我妈看到这一切已经准备好时,就去把猪圈门打开,把养了一年的甚至是一年半的那头过年猪放了出来。看到膘肥体壮、肚子圆溜的过年猪在院坝里悠哉悠哉地走着,几个壮年人互相使了一个眼色,同时扑了上去,有的抓脚,有的抓尾巴,有的揪耳朵,一起用劲把过年猪按倒在地。过年猪不满地“哼哼哧哧”嚎叫着。每当这个时候,我们这些孩子被猪的嚎叫声吓着了,躲得远远的。一是本身就有些害怕,二是在旁边会影响大人们干活,大人们会骂。

   我看到爹与几个大人把猪抬到那张大木桌子上,按好,不让猪动弹,由宰猪技术最好的那一个大人,负责宰杀。果然,没有金刚钻,哪敢揽瓷器活,他一刀从猪脖子处插进去,一送一转一抽,随着宰猪刀拔出来,一股鲜血如泉水般从刀口处喷了出来。早在旁边做好准备的我妈,赶紧把装猪血的大盆放好,盆里已经舀进一些清水。猪血就流淌在大盆里,红通通的。等盆装满,就把另一个放着剁碎红辣椒的盆接了过去,猪血就流淌在这一个盆里。当猪血与辣椒搅拌后,煮熟,这就是老家的一道叫血辣椒的农家名菜。

   这时候,从刀口处流淌出来的血已经流得差不多了,就用一节有一根香蕉一样粗的包谷骨头,就是没有了包谷粒的棒子,插进刀口处,堵住,不让余血再流淌出来。这个时候,大人们开始把猪轻轻地放在土灶上大铁锅旁边的稻草上。锅里的水已经涨开了,正冒着热气。人们用瓢从锅里舀出开水,泼在猪身上烫猪毛,顿时,氤氲的水蒸气弥散着。几个大人开始用刀刮猪毛。差不多的时候,又把猪抬到桌子上。此时,我们几个孩子就站在周围看大人们是如何给猪开肠剖肚的。我记得我家那几年宰杀的猪,都是黑毛猪,也就是本地猪。也就是在这个时候,农村头脑灵活的有些生意头脑的人,看到哪家宰猪,就会找寻而来,收猪毛。一般都是几毛钱就卖给他。

   当猪毛完全刮干净后,就用清水洗净猪的整个身子。之后,就开始划剥了。

当把猪的内脏等下水全部拿出来后,大人们就分工了。有的划猪肉,划成一吊一吊的,放入大铁锅里,用盐巴腌,放入大锅里滴水,等两三天后水气干后,就挂起来继续阴干,这些肉就是腊肉,就是供来年节日、来亲戚或请人办事时吃的;有的专门负责翻洗猪肠子等下水;有的负责切下一块长长的大肥肉,用一个砂锅煮着,供晚上宰猪饭时做墩子肉吃;有的负责剁排骨,并把剁好的排骨用盐巴腌好,放进一个准备好的罐子里,储藏着,等来年煮萝卜吃,或煮蚕豆吃;有的割下猪头,用火钳在火里烧红烙去细毛,并用水洗净,在墙上挂好,等到过年那天用大锅煮熟作为年夜饭的一道大菜,当地叫猪头肉。

   我记得很清楚,土地下户以前,我家宰的猪,自己只能吃一半。另外一半,也就是有尾巴的一半,要上交给政府,由爹在第二日送到镇里的食品小组,当地村民叫“公余肉”。食品小组象征性地给一点的补助,和一张盖有公章的纸条,就像交公余粮一样的道理。自从土地下户以后,就没有送交给国家了,不管宰杀多少头猪,也不上交,全部自己享用。

   那个时候我最感兴趣的,还有一件事。就是在翻洗猪内脏的时候,爹会把猪小肚(老家人叫猪尿泡)洗净后,吹膨胀了,吹得有一个西瓜那般大,用一根粗线拴起来,递给我玩。我高兴得要命,一只手牵住线,然后到处跑,吹涨了的猪尿泡就会高高飘扬了起来,我玩得很惬意。后来的几年,我长大了,就不愿意玩了,就给我的弟弟们玩了。更主要的是我明白了,猪尿泡其实就是猪装尿的器官,我嫌脏,不再玩。

   宰过年猪的当天,中午饭一般是随便吃一点,一般吃的是饵块、粑粑、汤圆、泡米等甜食。主要准备晚上的宰猪饭,很隆重,得好好准备一番。

   我的任务就是按照我妈的安排,去请客人。请左邻右居,我的大爹、二大爹,姑妈、姑爹,因为姑爹姑妈就住在隔壁的村子里,离我们很近。几个舅舅家那边,住得很远,十来里的山路,就不请了。我妈不让我去,说不安全。

   到下午五点左右,帮忙宰猪的人已经忙完,就在一个火炉子边围着坐着,喝着茶,唠嗑,聊家常,你一言我一语,天南海北地侃了起来。我那时还小,是插不上话的。但我记得,自从我读大学后,一直到现在,那聊天的场合,就少不了我。我还成了核心,他们爱听我聊奇闻轶事,或国际国内时事。我还记得那个收猪毛的生意人,那个时候他也会自己找一个座位,静静地坐在旁边,专注地听我讲故事。

   宰猪饭主要是大人做做。爹负责炒菜,妈负责煮菜、切菜、洗菜。一般都是两个火炉子。当我请的人陆续来了以后,就开始上菜。一般都是这几个菜,好多年没有变过:一碗墩子肉,其实就是肥肉,被切成方方正正一块一块的,有火柴盒子那么大,白生生的肥噜噜的一大碗,打蘸水吃;一大碗干辣椒炒瘦肉;一盘青蒜炒猪肝;一盘薄荷炸排骨;一碗蒸血辣椒;一碗酸菜血旺子;一碗青蒜大葱汇炸酥肉,就是用包谷细面和新鲜瘦肉加鸡蛋搅拌后,用香油炸熟的;一盘炸洋芋片和荞丝,原料是自己做的;一盘炸花生米,花生是店里买来的;一大碗家常红豆酸菜汤;一大碗骨头汤煮白菜豆腐;一碗酸菜炖豆腐;一碗蒸韭菜根,共计十二碗一汤。吃之前,我妈都要舀出几碗冒着热气的墩子肉给大爹、二大爹、左邻右居等即一家送去一碗。当然,他们宰猪时的当晚,也会给我家送一碗来,送的也都是一碗墩子肉。

   菜一上齐,我爹就就招呼大家围着大八仙桌坐好,开始倒酒,一人一碗。于是,众人边吃边说着话,饭桌上飘着香,一派热闹喜庆的氛围。我的印象很深的是,那时我妈从未在吃宰猪饭时就坐与大家一起吃,都是在旁边端菜、添饭。当桌上的某一碗菜吃得快没有时,她就去锅里添热的,端上桌来。我们兄弟姊妹几个孩子,不与大人们坐在一起,单独围坐在另一张小桌子旁吃。桌子上并没有上足十二碗菜,仅仅是几碗我们自己要的,自己喜欢吃的。我记得,从小我就没有吃那白生生的肥噜噜的墩子肉,太肥,太腻人,我吃不下去。我二弟得到过爹的表扬,因为他能吃一块半。我至今记得,我爹能吃三块,我妈能吃两块。宰猪饭的那些菜,我最爱吃的是炒瘦肉、血旺子、豆腐、炸洋芋片和荞丝、炸排骨和炸酥肉。

现在,宰猪饭与我记忆中的有了一些变化。墩子肉不上桌,没有人吃,也不外送,人家不要,说现在谁还吃墩子肉啊!现在一年到头都有新鲜猪肉吃,因为集市上每天都有新鲜猪肉卖。吃宰猪饭时间也提前,往往天还未黑就吃完。因为吃完晚饭很多人要看自己喜欢的电视剧。我最高兴的是,现在吃宰猪饭时,我妈到饭桌旁就坐了。我也去隔壁邻居家吃过宰猪饭,女主人都就坐于桌旁,与大家一起吃。吃饭时,也不像以前一样很快就吃完一碗,又要重新添一碗。一般都是各种菜只上来一次,等吃完饭离桌后,发现每一碗都还有剩菜。以前那种一碗添几次的现象没有了。当然,我妈也就不必要经常站起身去添饭添菜。

   现在的孩子们,也与我们当年也不一样。不像我们那时守在肉锅旁边,馋肉,淌口水。我女儿、侄女侄儿,大大小小四五个,稍小的坐在电视机旁看动画片;稍大的每人一只手里拿着一个手机玩着,只听到手机里“嘀”“嘀”叫着,另一只手在手机上按着什么。当宰猪饭抬上桌时,要喊他们几遍,才很不情愿似地来到饭桌边,就像不是喊来吃饭,是喊来做作业一样。

   但有一件事情和以前还是一样的,那就是吃完宰猪饭,客人走了以后,就要炼猪油。以前都是我爹做这件事,自从他喘得厉害后,就由我来炼油。一般要花一两个小时才炼得完,炼出两大缸猪油,足够来年炒菜用。

   近两年来,我爹妈年纪大了,身体也不好,再也养不动猪了。他们也没有打电话来说回家吃宰猪饭。现在要吃肉,就到菜市场去买。

   今天这个日子,正是往年我家吃宰猪饭的时候。我这心里隔噎噎的,就好像失去了什么似的。以前当一听父亲说来吃宰猪饭,就让我不由地垂涎欲滴,充满了期盼。虽说现在的生活,天天都如吃宰猪饭一样,不缺肉,不缺油,但我更怀念以前那种吃宰猪饭时,父母兄弟姊妹、亲朋好友欢聚一堂的愉悦热闹氛围,那种从日落时分吃到华灯初上,菜吃了又添,汤冷了又热,充满情趣味儿的话题说个没完没了,知足快乐的暖意从人们心窝里溢到脸上的场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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